南宁旧事——忆昆仑关之游兼考狄青元宵三鼓夺昆仑事

  1980年11月19日，我和南宁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办公 室的同志去昆仑关调查。未去之前满以为这千年古关可作 为一个旅游点，可是到了之后，听当地七十六岁老人欧启 虞说，十年浩劫初期，红卫兵把关上的碑刻挖出来砸碎了， 但关所犹存。1976年建柏油公路时把整个关所拆毁了，片瓦无存。这千年古关，它与宋代历史和近代史都有关系， 是一处有历史价值的名胜古迹。请拆关者想一想：你们此 举何以对祖先，何以对子孙后代？

  现在昆仑关城楼荡然无存了，我不禁回忆起，1939年 夏，我到昆仑关之游兼考证历史记载和民间传说狄青三鼓 夺昆仑的事。1939年5—7月我在宾阳的思泷圩工作，假日 曾前后两次去昆仑关游玩，一次是从正面上关的；一次是 为考证狄青三鼓夺昆仑事，从侧面越关的。从思泷圩前去 八里是马岭圩，当时叫昆仑乡。从马岭圩前去两里分路， 正面去八里就是昆仑关，左边十二里是髙田圩。第一次去 昆仑关是从正面步行，那时虽有公路，但很弯曲。到了昆 仑关山脚有小路上山，但路很陡，最陡处虽有石级，但走 起来有点气喘，以山路之陡，仰攻是很困难的。侬智高军 守昆仑关，宋王朝的军队屡攻屡败，地理条件不利于攻而利于守，是一个原因。到了关所，只是一座城门，分两层，下层有通道行人，上层是城楼，四壁碑刻很多，以明、清两代的最多，大抵是游览或路过昆仑关有所感的诗文，可 惜那时我没有抄录，现在一个人名一句诗文都记不起了。 出关向南，路面很宽，也不那么陡峭，可见此关之筑是防 御北来之攻势的。那时虽有公路，但行人愿经关下而走的 居多，因为此路近，沿公路走，要远两三倍。此处四面皆 山，没有通公路前，从陆路走，无论从北到南还是从南到 北，都非得经昆仑关不可，所以在古代是一个军事要塞。

  我在思泷圩和许多老人谈天，他们都听说狄青三鼓夺 昆仑故事。他们说史书虽载狄青的大本营设在宾州，但不 是在宾州城，而是在思泷，思泷属宾州，也可说设在宾州。此说我认为有道理，因以前在思泷圩与太守圩之间有一古漏关，但后来修了公路，没有关所，路面很宽，坡度仍陡。 在宋代所有关所，路狭窄而陡峭，不先取得古漏关哪能谈得上取昆仑关。据了解，狄青未到之前已取得古漏关。老 人又说狄青元宵三鼓夺昆仑不是从正面攻取，而是从侧面 包抄，由高田圩后越一大山，抄出昆仑关后欧村，侬智高 军前后受敌，突围而出。我到高田圩询问老人，高田圩的 老人说法相同，还说这条路现在还可以走。我好奇，请一个向导带我走一走。从高田圩背后登山，山路崎岖，而且 很狭窄，是樵夫小路。走了一个多小时，就到欧村，已是 昆仑关之后了。传说狄青先制造春节期间不作战的气氛以 麻痹侬智高军队，元宵之夜狄青大宴将士，开席未几，狄 青忽说肚痛退席，将士继续欢宴，至三鼓即午夜十二时已 传来夺得昆仑关的喜讯。侬智高军凭昆仑关之险据守，在 关外的马岭、高田可能设有驻军。从军事观点看，这两地 过于突出，容易为敌人攻占；从史料看，陈曙以八千人攻 打昆仑关，若这两处驻有侬智高军，陈曙就不能进攻昆仑关。
  据说狄青从北方带青州二十万兵来打侬智高，兵力可能夸大一点，但也不能少于十万。狄青的大本营既在思泷， 马岭、高田距思泷很近，狄青必派兵驻守拱卫。狄青中途 退席，是骑马还是步行到高田呢？骑马的话马夫必知，装 病的秘密就泄漏了，化装步行到高田的可能性较大。若以下午六时或七时开宴，狄青装病退席步行到高田，九时可达。从高田挥军越岭间逼袭取昆仑关，十一时到达欧村， 在前后受敌的情况下，侬智高军匆忙退走，不可能有什么 战斗。史书也没有记载狄青夺取昆仑关经过什么战斗，这时正是三鼓，用南宁话说正是打三更的时分。夺取昆仑关 后狄青用飞骑告诉大本营诸将，路程不过二十里，飞骑一小时可达，还在三鼓时分。

  《桂林龙隐洞摩崖伏宋平蛮碑》 载：“皇帝在宥之三十一年（宋仁宗皇祐四年）……枢密 副使狄公青……九月拜命……十二月至桂林……明年正月 甲辰至宾州。……是月己未至邕城……贼悉其徒以逆战。” 佘靖〈斌溪集》卷五〈汰宋平蛮京观志并序》载：“正月 己未，青州之将兵至邕州归仁铺，贼举众出城拒战，大败 之。”照陈垣《仁十史朔闰表》推算，宋皇祐五年正月己未 是旧历正月十八日。狄青正月十六或十七日午夜以奇兵间 逼夺取昆仑关，兵数不可能太多，第二天聚集大军有步兵、 骑兵，分派任务，十八日才到邕州归仁铺（今南宁三塘） 和侬智高作战，这是合乎事实的。史书载，狄青把骑兵埋 伏于两翼，正面以步兵和侬智高军作战，初战不利，先锋 孙节战死。狄青在高处挥旗为信号，两翼所埋伏的骑兵突 然冲向侬智髙军，侬智高军就大败，被追十五里。侬智髙 军阵亡二千二百余人。当夜侬智高离邕州逃走，第二天即 正月十九日狄青才入邕州。

  这里顺便一说，解放前亭子雷庙每逢正月十六日酬神烧炮，并说这天是狄青打败侬智高后派人到平南村开村纪 念日。这恐怕不符合事实。纵令狄青派人渡郁江来开平南 村，时间也不会早于正月十八日的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(李微)